李慕南听着,一动不动。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傅谭氏格外破例的多说许多。
说是从来无情,天生固执,可看着李慕南此刻被抽红还依然是举着不曾松动的手,难免还是想到当年的那个书读不好就被她责罚的那个少年。
自己教养大的少年,如今跪在这里求自己再给一个机会,一个让傅静之跟他复合的机会。
李慕南分明是清楚,傅谭氏说话比任何人都来得有用。
傅谭氏不答应,这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傅谭氏答应,就算傅静之不肯,也都还有希望。
傅谭氏徐徐说:“你也要慢慢习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与你走得近的都是跟你有利益纠葛,真心才是最稀罕的物件。你遇不到也别强求,哪有那么多人当真遇到?”
李慕南仰头看向傅谭氏,却是说:“我遇到过,我真的遇到过。”
那一年的傅静之,一定是真的爱他的。
爱的什么都肯付出,爱的命都不要,爱的已经是卑微。
可那一年他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去法兰西留学好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把他过去的人生全都颠覆掉。
从前他知道家里小富,也知道世界很大,在江城的时光学习许多知识,觉得自己面对很多诱惑不会心动,一生如同自己所学的书本上那些名士一样坚守操守,为家为国,度此一生。
这是他当时真正的一生所求。
去往法兰西的时候,心里想的的确是报效国家,想的是一生抱负。
可是在法兰西他见到许多金钱富贵,看见明明是国破家亡的时候依然有许多人在异国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一切跟他从前在书上的认知全不一样。
白如薇那样精致的小姐,优雅的喝着下午茶说着英文,跟许多人谈笑,同学之中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并不少见。
白如薇竟然对他有好感,十分积极主动,更是动用自己父亲的能力提携他。
一边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表妹傅静之,另一边是见识广阔家境富庶又能在仕途上给他无限支持的白部长之女白如薇。
很多东西并不难选,全都在一念之间。
白如薇热情,他躲开,白如薇积极,他避而不见。
可是那天白如薇借口宴会抓着机会灌醉他的时候,他是木然的。
说是醉了,心里却异常清醒,那种青春的萌动,与生俱来的本能之下,是他那颗已经顺水推舟明白自己如何选择的心。
好像不主动,就不会显得自己背信弃义。
好像不主动,自己的良心就好过一点。
好像把一切归罪于喝醉,就没那么难以接受。
那一夜的李慕南,把所有自己从小到大学习的操守全都颠覆,把那个充满理想干干净净的李慕南彻底抛弃。
走上这一条路的一开始,还会心生忐忑,可是自己母亲傅孟瑶十分高兴,白如薇又怀孕,一切顺理成章,只有傅静之一个人坚决不从。
李慕南那时候根本不敢去见傅静之,被傅静之堵过一次,他匆匆逃离,可是傅静之那样绝望的眼神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她不解,也不相信,她想要一个解释,他给不起。
他更是躲着傅静之,因为他连她的眼神他都受不起。
等到白如薇打掉了孩子,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跟他说是因为傅静之不肯松口给个名份,他的感觉竟然是如释重负。
好像少一个孩子,一切就没有那么让他觉得亏欠。
生同衾,死同穴,今生今世绝不辜负……
这样的话语常常出现在他的梦里,午夜梦中惊醒,都会吓的他一身冷汗,看一眼枕边的人,心里好像有一个巨大的窟窿,吞噬着一切。
可是到了白日,白父一句话就轻松的把他送到想去的部门,连自己的上司都对自己点头哈腰,过去一起留学瞧不上自己的同学也都对他客客气气……
心里那个窟窿就被填上了,填的满满当当。
他跟自己说,世上从来都有取舍,他也不是对不起傅静之,只是周遭都变了,时代都变了,当年的那个自己真心真意,哪里能算是对不起呢?
人都是会变的,在那一刹那自己说的都是实话,那一年如果就这样死了,他也的确是心里全是傅静之,只是造化弄人。
人只要活着就都会变,既然都是会变,记得那一刻就好,别要什么永恒,没有永恒这样东西。
那一年他想了许多事,把自己都说服,让自己相信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本来这世界就是这样。
一点点的说服自己,自己不是什么负心汉,不是什么陈世美,只是变了,他也没有伤害,他心里的人还是傅静之,只是周遭的一切都让他低头。
他只是对世俗屈服,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他有许多抱负,他要改变这个世界,他需要一步步的往前走,傅静之无法帮他。
所有站在高处的人都有他的无可奈何,也都有他的辜负,而他的辜负日后都会补偿傅静之,百倍千倍,他一定会。
只是上一世,到了生命最后的那一天,到了傅静之那样恨他亲手杀了他的那一天,他也没能等到能给傅静之补偿的那一天。
他的确是有了权势,也的确是步步高升,可是郁郁不得志,没有人真的看中他的才能,他是大帅的儿子,可大帅死后上官睿占据了整个南方,根本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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