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踢踏,离她上次出城不过几日,城外已是青绿渐起。
她回头张望,希冀车后出现一个身影,他们或气喘吁吁,或策马奔腾,扬手高喊:阿熙~公子让你回去~
果真身后有一匹白马飞快驰来,马上人低伏身子,一时看不清面容。
身旁的车夫扯扯她:“莫站起身,当心掉下去。”
那马越来越近,近至身侧,一越而过。
“哎!”
她扬手喊他,马上人侧头望她。
惊鸿一瞥,竟不相识。
身后再无追马。
“多瞧几眼,再往前便看不到城门了。”
赶马的车夫见多了离别之情,悠然相劝。
语气悠悠,轻描淡写,却似一道惊雷。
再看不到他了么?
“哎哎!”
几声惊呼,车马停下,那几个客商个个回头望她,一脸惊悚。
她低头一望,已脚踏泥土立于道旁,恍然间竟已翻身下了马车。
“怎么了?小哥。”
“我不跟着你们走了。”
“你主家给过钱了,到了新乡不用你付帐了。”
这个破落小厮,莫不是怕我们讹了他的车费,急急要逃?
“我不去了,可以把车费还我么?”
臭小子打得一手好算盘,主家掏钱,他想落袋,拿他们当中转站?
“等我们回来再说!”
这几人绝尘而去,逃也似的。
她默默看着他们,几个身影越来越小,变得像几粒黑芝麻,撒在天边不见了。
无良商家!罢了,小爷不跟你们计较。
子苏哥,我回来了!
开门的福叔一脸惊讶。
“你怎地没走?”
他探头左右张望,急切地寻找已经走过的车马。
“说好了卯时的,银钱都已经收了,不至于忘了吧。”
又安慰道:“你再等会儿。”
忙不迭地又要关门,如今她已不是白家人,不必多言,怕控制不住把她拉进来一把灭了,免得老是提心吊胆她会不会泄露机密。
她却急急地挤进半只脚:“他们已经走了。”
无良商家怎地收钱不办事?真是令人着恼。
“做生意的不讲信用,怎么做得好?我去找镖局,实在不行,让他们专门为你走一趟镖。”
“福叔,我不走了,我回来了。”
“不走了?”
从前日起便闹着要走,惹得白子苏为她落了一场泪,还连累他为她到处找车马和镖局,如今陪客联系好了,遣散的银子也给足了,这会儿轻轻巧巧地返回来,说不走了?
耍了他们,还白白赚了二十多两银子,有这等好事?
他也想要这等好事,唯恐说声想走,夜里脑袋便不知去哪了。
“这宅子岂是你想走便走,想来便来的?”
“那......”
她呆住,这里有结界么?出来便进不去了?
“你等着,我去问一下公子。”
大门被用力关上,差点撞扁了面门,门上的细尘扬起,细碎地蓬勃。
“啊嚏!”
哪个思量我了?
思量的人此刻正坐在书房。
阳光穿过书房门,在地上落出一圈亮白。
若是穿过这道门便能去他想去的地方,该有多好,看看他想看的人此时在做什么。
“公子。”
抬眼看,是福叔。
“阿熙在门口。”
他懵了:“还未走么?”
这些商家怎地这么不靠谱。
“他说不走了,要回来。”
就知道她舍不得走。
福叔看他的眉眼轻快起来:“那我去让他进来?”
“等一下。”
说走的是你,说回的也是你,让你这么轻易回了,我白子苏做主家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这宅子岂是他想走便走,想来便来?”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哦。”
竟拾了人牙慧,想个更狠的。
“你跟他说,若是再踏进了这个门,往后便由不得他走了,想走便得横着出去。”
“是。”
小崽子,看我不一把捏住你?
白子苏关节捏得咯咯响,以往从未这么捏过,他知这对指关节不好,容易脱臼。
大门缓缓打开。
门外的地上有几只蚂蚁的尸首,被碾成细小的黑点,必得蹲下身仔细查看,才能看清它们可怜的跟身子粘在一起的脚肢,它们也不知怎么回事,只是从白家门前经过,被便她踩了,还踩了好几遍。
“福叔,公子让我进去么?”
“公子说若是你再踏进这个门,往后便由不得你走了,想走便得横着出去。”
横着出去?
为何要横着出去?
横着不是会卡住么?必得竖着才出得去。
“想明白了再敲门。”
大门又无情关上。
不是结界,胜似结界。
她坐下,盘腿,双手捏诀放于两膝。
这必定是白子苏要考量她,就若有些才高八斗的大家闺秀,新婚之夜总要拿些难题考考新郎官,这也算是一种情趣。
她桂熙自然是知情识趣的。
只是她横着怎么出去?
得有人抬着才行。
为什么要抬着她出去?
好好地为什么要抬着她出去?
哦!
必是她不好了才要抬。
不好了?
伤了,残了,或死了,都可称为不好了,大抵“死了”的答案更为贴切。
想明白了!
子苏哥,我来了!
当这木漆斑驳的大门离她的指关节只有半指远时,她似乎真的遇上结界了。
不对,他什么意思?
是说若是我进去了,那便只有死了才能出去?
他怎地这么狠!
白子苏他怎地这么狠!
不让回去便直说,绕什么弯弯子!
你是老娘们么?!
早知如此,才刚跳下马车做什么?若不然此刻已走出好远。
再气恼也无用,总得想个法子。
不是还有阿灿么!
回都回了,再去跟他告个别。
若是他愿意在京城帮她谋个差事,也是可以的。
看门的仍是上次那个家丁,却不再冷眼横目,竟带了一丝和善。
想必上次白子苏跟他打听她时,塞过银钱了。
只是再怎么塞银钱,他只给消息,不管好坏。
“小公子还未回来。”
罢,这一走,不知此生还能否见到他。
总得见了他跟他说一声才好,免得他惦记。
她思忖着总要在京城盘桓几日,暂且再去找个熟人,看能不能蹭个饭留个宿。
安如玉?
罢了,若是被白子苏知道了,不知道这个狠人会干出什么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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