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的街道是用石板铺成,若是摔下去怕是不得周全。
街上又时有行人走过,万一马儿不听话,撩起蹄子冲撞了,又该如何是好?
这一路走得,心惊胆颤,还不如走路来得自在。
大约是她的模样太怂了。
白子苏看看她:“实在怕,先下来牵着吧。”
“是。”
她想下来。
可是如何停下马?
如何下马背?
这都是如同换朝改代般的大问题。
马背上没有答案,石板路上也不曾写着答案。
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偏是未看到一条办法。
哎。
他叹口气。
实在高估她了。
他跳下马,转过去牵住她的马辔。
她仍是往地上四处看,似是在找银子似的。
他朝她伸出手,让她扶着下马,总算是双脚落了地。
这下该安定了吧。
她一个踉跄,跪在他跟前。
不知为何腿脚发软,一时站立不住。
双手更是下意识抱住了他的大腿。
大公子,不是我要跪你。
是腿自己要跪。
他啼笑皆非:“何必行此大礼。”
丢人!
她大窘,不由得低下头来,更似在行跪拜之礼。
“起来吧。”
不过扶她下个马而已,何必呢。
自己又不是她的父上大人。
哈哈。
他在她肘下轻轻一扶。
她被一股力带着站了起来,羞惭掩面往前走,却又一头撞进他怀里。
撞个满怀。
哈哈哈!
被撞的那个人像捡了大宝贝似的乐开了怀,笑声简直能惊动全城。
这么点小事,值得这么笑么,
也不看看,满城的人皆在看她呢。
都在笑她。
笑她像个小傻子似的。
她窘迫地牵着马绳绕过他,不去理会。
他在身后笑一阵,停一阵,停一阵,笑一阵,似是无休无止地嘲笑下去。
“哈哈。”
她也大笑起来。
身后人沉默了半晌,又跟着大笑起来。
两人便这样笑着出了城门,也不顾旁人怪异的目光,颇有“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高士风范。
只是这么笑着,竟觉得天地广阔,胸怀舒畅。
出了城,路上没有多少行人。
她大着胆子策马奔驰,慢慢熟悉了马性。
两人骑至一座山下才停。
山上青松迎寒尤盛,山腰有一座寺庙,红墙青瓦,可见香烟缭绕,念经声、磬钹声遥遥传来,拨动心弦。
“大公子,这是何山?”
“此山名寒山寺,与姑苏寒山同名。此地通常称之小寒山。”
“可否上去瞧瞧?”
“走。”
两人沿着石阶拾级而上。
石阶边浅黄色的枯草成蓬,偶尔飞来几只灰黑色鸟雀,立在草根上翻拣草籽。
一只长尾浅褚色的松鼠从草间飞快地穿过。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松鼠。
“哎!”
她指着叫起来:“怎地有如此漂亮的耗子?”
山上怎会有耗子?
他停下脚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桂熙站在他身下两阶,手正好伸在他腰侧。
他顺手握住她的手:“哪来的耗子?”
他的手心干燥温暖,像是起了一团火,那火焰是蓝灰色的。
烫到了她的手,也烘到了她的脸。
“你说的是松鼠么?”
那松鼠早已遁去。
她涨红着脸。
小崽子脸皮如此薄,说错便说错了,有何羞赧?
他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山上走。
“耗子灰不溜秋哪有漂亮的?必得那五彩颜色长尾蓬松的松鼠才好看。”
她低头看看自己青灰色的短衣长裤,又想想穿得鲜亮华丽的韦氏。
他说得对。
像自己这灰不溜秋的,自然是不漂亮的。
只有像韦氏这样五彩蓬松的,才好看。
一腔热血寒凉下来,她慢慢抽出被他握住的手,默然跟在后头。
进得寺庙,大殿里供着一尊菩萨,横眉竖目,不怒自威。
也不知是哪个菩萨。
白子苏上了香。
她也跟着跪拜。
一时心头茫茫,只觉所求都是奢求。
便愿平安吧,自己平安,娘亲平安。
他也平安。
后殿传来诵经声,嗡嗡不绝,余音绕梁。
她心里稍稍安定些:“大公子,莫若找一尊送子观音拜拜,求菩萨保佑大公子早得贵子,多子多福。”
他笑笑:“要你操这个心。”
话虽说着,仍是领着她在寺内转悠,却没有看到供奉送子观音。
“无妨。生子这件事原本也不用菩萨烦心。”
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下山原比上山时要难走一些。
石阶窄滑。
他怕她毛躁,脚底难免打滑,时时停下来等她。
她却总是停下往草间窥探,似里边曾遗失了她的银子,磨磨蹭蹭不肯往前。
像她这么走,几时才能走回山下。
他捉了她的手腕:“做什么呢?”
“大公子,我看那什么松鼠好看的很,莫如捉一只回去戏耍?”
“哪有这么好捉?”
“您带给小公子的鸟儿惹人喜爱得很,我也想要这么一个小东西带到京城,往后若是想家了,也好有它陪着。”
“松鼠生在荒郊野外,岂可养在屋里?这不要了它的命。你若喜爱那鸟,去了给你买一只。”
“我不要那鸟儿,关在笼里可怜得很。”
“爱要不要。”
白子苏说这样的话,似在赌气,又不是在赌气。
你愿便愿,不愿亦不勉强。
潇洒得很。
两人到了山脚,取了马。
他看看天色。
天色将晚。
“今日先回去吧,明日再来练一程。记得带上剑,把剑法再练练。”
“是,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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