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上，桂姨娘所住的下屋里没有旁人，桂熙便去她那边。
桂姨娘坐在床边缝衣。
那针线飞快地穿上穿下，如游龙戏凤般，一会儿功夫破洞处便开出了一朵花。
身边的阿熙看得出神，屋内一片安宁。
“娘，让我来，您歇会儿。”
这傻孩子。
她伸手要接针线，桂姨娘推开她。
“阿熙，你现在是男子。这种女子的活你不要碰了。”
桂熙怏怏缩回手，“我要做一辈子男子么？”
“坐坐好，男儿要站如松，坐如钟，哪像你这样，坐没坐相。”
“娘，这屋里只有你我，又有何事？”
“你时刻记着，如今你是个男儿，往后要靠自己。”
似乎她穿了男子的衣衫，在娘亲的心里，她便真的成了男子了。
好吧，她是一个男子。
和阿灿一般的男子。
娘亲还不知道阿灿回了新乡县。
她凑过去，神神秘秘：“娘，我看见阿灿了。”
“哪个阿灿？”
“主母屋里的阿灿，常到我们屋里来玩耍的。如今他到学馆来念书了。”
怎地有容家的人来了？
“他认出你了么？”
她摇摇头。
“这可如何是好？万一他回去告诉容家可不得了。”
“娘，如今我是男儿，他又如何认出？我不承认便是。”
若是这么简单便好了。
“今日不认出，总有一日难免会认出。”
“我打死也不承认。如今我们是白家的家仆，里外和他们扯不上干系。父亲那么多侧室，即便容家疑心，也不至于大动干戈跑回乡下来罢。”
“希望如此，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去别处谋生也不容易。”
桂姨娘犯了一会愁，又叮嘱了一句：“千万不可承认。”
“是，娘。”
接着几日，孙沛有心再去敲打桂熙和白炜。
可他们俩此时已有了保护伞。
便是那个容灿。
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往他们那边打转。
眼里似藏着千万根冷冷的针，若是孙沛敢惹他们，那针便会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身上。
也不知这小子是何来头。
那日他未看清。刚伸拳，容灿便挡在小书童身前，他的手便动不了了。
那容小子的眼神，不能说是凶狠，却是着实的阴冷。
此时想想，仍是头皮发凉。
他身上的衣袍用的料子是极好的，寸锦寸金，雍容华贵；腰里挂的玉佩，用的是名贵的和田脂玉。
绝不是普通人家，怕也是家世极好。
只是他护着一个书童做什么？
不好说。
有些人，生来便是爱管闲事的。
罢了，不去惹他。
学馆里那么多学子，他犯不上硬刚，换个软杮子捏。
白炜和桂熙不知他们被悄悄护着，只觉着那小霸王不来惹他们了。
然而有的人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比如陈陶。
学馆里侧有一处小树林。
不过十几棵柏树，一张石桌，几张石椅。
树林外侧种了一排密密的半人高的灌木，挡住了外边人的视线。
只留着一条小路通向外边，离着大门又有些距离。
这里便是孙沛的霸主之地。
有一日散学，桂熙见着孙沛几人气势汹汹揪着陈陶往那小林子去，想必又要欺负他了。
她戳戳白炜和江云：“去看看？”
“看什么？”
“那孙王八又要打陈陶了。”
“能怎么办?我们又打不过他。别忘了你刚惹了他，回头别把你也揍了。”
孙沛什么德性，他们还不知道么？
偏偏这个阿熙是个不信邪的：“公子你去找容灿，我和阿云过去看看。”
那个打不过人又胆大包天的阿熙，拉着个小不点江云偷偷跟了过去。
仿若江云是她养的一条神兽，关键时刻能帮上忙似的。
真是天高不知地厚。
白炜想要喊住她，又怕惊动了孙沛，只得跺跺脚回头去找容灿了。
凭什么去找他啊，就凭上次他帮过他们一次？
这阿熙想得也太美了吧。
不过也只能去求他了。
不然，这两个人会被打成两只球。
桂熙和江云悄悄蹲在灌木丛外。
透过树隙，几双脚正踢着蜷缩着的陈陶。
同是学子，为何还有弱肉强食，恃强凌弱？
她气得眼里冒火，可恨打不过又惹不起。
“够了。”
里边孙沛说了一声，那几双脚停了下来。
莫不是要出来了？
桂熙和江云准备起身转到树林后边去，免得被他们发现。
却听里边一阵哄笑，孙沛得意洋洋：“今日赏你喝小爷的尿，你还不磕头谢恩？”
喝尿？
欺人太甚！
此等狂徒，人人得而诛之！
“住手！”
桂熙热血上涌，冲了进去，将正朝着陈陶滋尿的孙沛推了个大跟头。
孙沛不曾防备，跌得满嘴是泥，很是狼狈。
竟然有人多管闲事！
又是那个白家的书童，上次放过了她，可是把客气当成了福气？
“又是你！活腻了不是？”
一拳解恨。
她跌到三尺外的灌木丛。
幸得灌木丛枝丫柔软，堪堪一托。
“快走！”
陈陶抱住孙沛的腿，那孙沛正欲再打上她一拳。
却被几人掰开了手抬到一边。
“臭小子，看今日还有没有人护着你？”
此时容灿不在小树林，孙沛便不怕了她。
她见势不妙，起身想溜，却被几个同伙拦住。
那些个同伙，也不过学馆的学子，比孙沛还小上几岁，最会狐假虎威。
老虎打不过，狐狸还不能揍么？
可熬不住几只狐狸一起上啊。
他们打成一团，连小个子江云也加入混战。
你掐我脖子，我揪你头发。
我打你一拳，你踢我一脚。
势均力敌，个个很是来劲，打得很是热闹，只差有一支乐队在旁敲锣打鼓，奏上一曲《战台风》。
脸上火辣痘地疼，也不知被哪个混小子揍了。
不管了，她也揍他们便是。
没有招式，闭着眼乱打，这叫浑然天成，打不打中全靠老天成全。
十来岁的毛头小子，便是有四五个，也还是能打上一阵的。
还好孙沛袖手旁观，要不然战斗顷刻间便结束了。
“阿熙，阿云。”
白炜奔了进来，气喘吁吁。
他们俩人正被群殴，他上前拦阻：“别打了！”
却被个不长眼的混小子踢了一脚，滚到一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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