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要陪你家小娘子,你陪便是,何苦编排我。”
桂熙气哼哼,起身欲走。
“是是,哥哥知错了。”
容灿拉住她,笑着起身,扔下一枚银锭:“雁儿,我明日再来。”
出得门去,她回身看上头牌匾,红底青字:云桑阁。
“阿灿,这小嫂子我允了,你何时娶回去?”
“娶他作甚?”
听听这是什么话!
想不到他竟是天下第一负心渣汉。
她横眉竖目,正欲替雁儿声讨他,他却说:“肚里只有清酒,寡淡得很,我们去那醉清楼祭五脏庙吧。”
“醉清楼?”
“是,京城鼎鼎有名的大酒楼,挂的是先皇钦赐的红头牌匾,用的是从江南、北地搜罗的最好的厨师,连那宫里头的皇帝、贵妃也曾换了衣裳,偷偷私访。”
“是么?那里连皇帝、妃子也去过?”
“可不是?京城有此殊荣的怕只此一家。”
“皇帝、贵妃既是私访,你又如何知道?”
“自然有好事者传出来,你倒是去还是不去?”
“去,去!”
如此引得宫里的贵人犯了规也要出来的酒楼,却与别的酒楼看上去并无二致。
两层小楼,门上的匾颜色发旧,字倒是苍劲有力,颇有韵味,不愧是先皇手笔。
堂内几张大桌,客人坐了大半,远非熙熙攘攘。
莫不是阿灿或世人夸张了醉清楼的虚名?
只是这未进门,先闻到的香气倒让她精神一振。
各式菜香混在一处,未曾有一丝油腻,既像清洌,又似浓烈,似屋内有一美人,身影在窗上一晃,你便知是绝色,却不知是闭月羞花,还是沉鱼落雁,只觉抓心挠肺只求一见。
巡着那香气走去,还未找到源头,他俩已经坐在了二层一间包厢里。
厢门一关,那香气便隔绝在外,只桌上一壶小酒,倾于杯内,散着清清甜甜一股洌香。
竟忘了今日正事。
也不知如何跟他开口。
他倒是豪气大方,随便扔给雁儿便是一锭银子,怎的不扔些给我呢,扔个几锭也便够了。
可是这一开口便要个五十两,怕是往后在他心里我的份量便轻了。
哎,大约还是不够亲近,要不为何开不了口?
她暗自纠结,神游千里,不曾注意容灿已看了她多时。
“想要银子?”
他一言道破她的心事。
“你怎地知道?”
“你脸上写着。”
“是么?”
她摸摸脸,未曾摸到一手墨,也不知何时写了字。
“要多少?”
“五十两。”
他闻言一楞:“你要嫁人么?五十两也太少。”
“嫁什么人......杀人还差不多。”
回来便听说白子苏还了韦家的嫁妆,还倒欠一屁股债,阿熙这傻丫头莫不是想补贴他?
定然是的,要不然她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这银子给她自然是可以的,但用来倒贴白子苏,那是不行的。
惯得了这个毛病么?
先不应,若是她不好意思再提,那便算了。
一个七尺男儿,要家里小厮补贴,还有什么脸?
这样的妹婿,打死也不能要,何况他还欠着他人命,即便成了一家也是祸患。
怎么回阿熙呢......
不用他伤脑筋,店小二送上菜,她的眼里便长出了钩子,牢牢抓着那只重赤浓酱的焖大鹅,那下箸如飞、满嘴塞肉的模样,活像二十年没吃了饱饭。
这么忙,仍不忘撕了条鹅腿送到他碗里,终归心里是有他这个哥哥的。
他心里一暖。
罢了,这么多年她受苦了。
相比而言,他自己受的苦,不提也罢,永远也不提。
她要银子,便给她吧。
她要倒贴白子苏,就贴吧。
白子苏能吃肉,她好歹也能喝汤。
“明日我把银子送过来。”
大约是他突然开了金口,把她惊着了。
她一口气没通畅,一块鹅肉卡在喉咙口,上不上,下不下。
救命,她指着自己喉咙,眼前昏天黑地。
他急忙起身要转过去帮她。
厢门开了,店小二捧着菜麻溜地进来。
咣当!
啪唧!
哎!
清香四溢,鳜鱼飞起。
眼前人影乱晃,一道黑影飞上厢顶,顿了一下又直线落下,正好糊在容灿的靴面,原来是一条鲜嫩的清蒸鳜鱼,摔成半鱼半饼。
他正一脸煞白地低头查看被跌落的瓷盘泼了半身污渍的缎袍。
咳!
见此变故,她一时惊骇,用力一咳,卡在喉咙里的鹅肉咻地划出半道弧线,飞落进桌上的菜盘。
那跌落的瓷盘原本贴在容灿靴处,他一缩脚,盘子缓缓歪倒,终于咵答摔成数瓣,瓷片混在油渍与鱼肉中,白不白,赤不赤。
一片狼籍,惨不忍睹。
三个人似乎都被惨状惊呆了。
终于,她又咳了一声,唤醒了他们。
容灿抽出折扇唰地打开。
桂熙呆了,此时还要耍帅么?
他却一挥折扇,反手将脏污的长袍径直割掉一半,半爿缎布落在地上,又浸了一层油腻。
然后又脱了靴子扔在一边,只穿着袜子,挑了块干净的角落站在她身后。
还红着眼睛委委屈屈地嘟囔:“本公子最受不得这些腌臜的东西。”
矫情如斯。
不至于吧。
当初在小俞山他满身是血的时候,他也未曾嫌弃过腌臜啊。
莫不是他不想给银子,正好借题发挥?
不过自己也妥不懂事,上次那一百两银子还是他拼着性命给她挣回来的,如今张嘴又要五十两,让他一个仍靠家里养的小公子去哪弄去?总不得挤占了他的零用?
他心里能痛快么?
罢了,银子不跟他要了。
“二位公子实在抱歉,给你们换个座可好?”
总不能还未吃饱便扫兴地走,容灿还是穿着袜子挑着干净的地面走出去,换了间包厢。
他的一双靴子扔在原地,满是油污。
“你那鞋子还要不要了?”
“不要了。”
赌着气似的。
她在他对面坐下,小心翼翼:“银子不要了。”
哼,被我猜中了。
不要便不要,我情愿把银子都花在你身上,也不想让你拿去倒贴小白脸。
他心里仍不痛快着,也未说话。
满桌的菜送上来,却是聊无滋味。
两人各怀心思,各自闷闷不乐。
罢了,他又不欠我的,倒是我欠了他的,何苦惹了他不开心。
至于那银子,天无绝人之路,再去想法子便是。
他也抬起头来,勉强勾起嘴角,做出快活的样子:“吃饱了么?”
他递了台阶,她自然要顺着竿子爬上去的。
她起身坐过去,脱了自己的靴子给他:“你穿。”
“那你呢?”
“一会你背我。”
“好。”
他果然快活起来,接了靴子便往里塞脚,却是连个脚跟也进不去。
“还是你背我罢。”
“早知便不让给你了。一会到了街上再背你,这楼梯万一滚下去,怕是不好看。”
“自然是好的。”
容灿结帐时,她总算相信了这里确实有皇帝、妃子来过的,贵得她肉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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